


牛姐
发布时间:
2022-10-20
六月正值酷暑,路上的人行色匆匆,一刻也不愿在这炽热的天气里过多停留,唯有树梢头的知了稀稀拉拉的叫个不停。就算是医院有中央空调,在这预检分诊的工作台前,依旧要靠风扇才能度日。我在六月被暂时调离岗位,开启了为期两个月的“看大门”工作,我的职责一方面是帮助老年人查验核酸结果,另一方面需要判断就诊人员的病情,不至于因为核酸而耽误治病。
跟我搭档是牛姐。牛姐是护理上的,三十多岁,个头不算高,整日笑眯眯的,一看就很好相处,不论是对来就医的人们还是对我们这些同事都非常的热情。她休完产假后就被暂时调到了现在这个岗位,家里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宝宝,婆婆帮忙带着孩子,工作暇余,也偶尔拿手机从家里的监控里看看孩子,或是分享一下孩子的日常给我们看,每次分享时,在她的眼里,都溢满了幸福。由于我初次到这个工作岗位,很多的工作规则不完全熟悉,多次差点犯下错误,也亏了牛姐一次次耐心的教我,我才得以快速熟悉工作流程。
一天中午,当我卡着点到达岗位,匆匆忙忙地换好白大褂刚坐下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一双苍老、布满褶皱的手便递了一张身份证过来,紧接着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帮我看看结果出来了么,我等了一上午了”,接过身份证,低头简单看了一眼,发现这位老奶奶今年已经90岁了,我又抬起头,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老奶奶,她格外苍老,身形略有消瘦与佝偻,穿着一身农村老人常见的衣衫,衣服或许因洗涤过多变得发灰发暗,但却很干净整洁,手里攥着一个手帕,时不时擦一擦额头微微的汗,花白的头发整齐的往后梳着,在脑后窝成了一个团,又用手帕包了起来,看的出来,老奶奶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,可是眉宇间的却布满了焦急和迷惑。
对一个独自来看病的90岁的老太太来说,核酸是什么或许都很难理解。她只是按照我们的要求,去采了核酸后,在这等待到结果出来。由于是上午九点多做的,果不其然,在帮她查过以后,核酸结果依旧没出。她抬起头看着我,焦急又有些无力地说:“我已经等了一上午了,还是不能进去看病么”我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,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,“奶奶,您再等会吧”。
其实在帮老人家做过简单的问诊和体检,老人家当前的状态还算好,精神也不错,主要是各种老年病带来的浑身不适,目前的情况也确实没办法走急诊渠道,再加上她的核酸结果算算时间快出了,因此我们一直让老人家再等等。
眼瞅着快中午一点了,门诊大厅难得清闲了一阵,牛姐忽然站起了身,我正好奇她要去哪,她便从我身后绕了过去,到了老奶奶身前,缓缓蹲下,对着坐在椅子上焦急等待的老人家细声问道“大娘,你吃饭了么?要不你先去吃点饭,一会再回来,咱们这边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”。不知老奶奶是怕花钱,还是真的不饿,老人家摇了摇头,小声说道:“我不饿,等会再吃就行”,或许是牛姐看出来她有些窘迫,知晓这是老一辈人出于节俭的习惯而舍不得花钱。牛姐接着起身过来,又从我身边绕到柜子旁开始翻找起来,不一会儿,翻出来一包方便面,又喊了一下旁边值班的另一个姐,让给帮忙找个快餐杯,也幸亏中午那会工作量不算多,在大伙好一会的忙活下,有人帮忙刷快餐杯,有人帮忙打热水,还有人硬生生又给搜出来了一双一次性筷子,给老人家把方便面冲好后,牛姐怕老奶奶烫着,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,还不忘提醒:“大娘,烫,你慢点啊!”,老奶奶接过了快餐杯,口中不断得小声念道:”谢谢你们了,真是太谢谢你们了“。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端着一个快餐杯 ,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吃着,转过头来看看牛姐,她已经在忙其他事情了,这仿佛对她来说不过已经稀松平常得小事。
核酸结果终究没有太过于为难人,大约在吃完饭一个小时左右,查出结果阴性后,便马上让老人家进去了,看着她身影渐渐没入人群,我长长舒了一口气。很可惜的是,我不清楚老人家后来怎么样,住上院了么,平安健康的回家了么。
那天下班后,我走出大门,那日的晚霞格外美丽。 晚风徐徐吹来路边野花地香味,沁人心脾。
今年山东的春天似乎格外的干旱,但是到了六月,似乎憋了半年的雨,一股脑儿都要在那几天下完,昨天还朗朗晴空,万里无云,今天便是乌云密布,云层厚重到似乎一下刻便是倾盆大雨。
相较于忙碌的晴天,这种坏天气里门诊的人自然要少了不少,空旷的门诊大厅即便是开了灯,此时也有些昏暗,我们正在为今天不用太过于忙碌而感到庆幸时,一位看起来七十多的老大爷把手里的身份证递给了我,他带着个老式的草帽,手里拿着一把稍旧的伞,还带着些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和拘谨。我接过来一看,是最偏远的乡镇来的,就算开车要一个多小时,平时核酸出结果也要比县城花费的时间更多,我替他心里暗暗祈祷,核酸一定要过啊。
果不其然,核酸结果不合适。
我缓了缓说道:“大爷,你来医院是来看病的么?,你这核酸不合适啊”,他本就拘谨,此时更加拘谨了,探过头来小声问道,“我今天早晨刚在我们镇上做了,现在还没出结果么?” “还没有呢,大爷,目前还是查不到结果”,他看着我顿了顿,又小心翼翼问我“我是来复印病例的,你知道在哪复印么?”,我一听松了口气,幸亏不是身体不舒服,我给他说:“你出门先往西走一段,北边第二栋楼一楼就是了“
没过半个小时,他手里拿着复印病历的缴费单子又来了,这次是需要来门诊缴费,复印病例要十块钱,但是他的核酸结果还是没出,也没办法进去缴费。他慢慢走了过来,把缴费的单子递给我看,低声问我缴费怎么办,我说:”大爷,您这核酸不符合要求,咱现在也不能让您进去啊,现在要求很严格”,
旁边的牛姐似乎觉得老大爷来一趟非常不容易,把老大爷叫到她那边的工作台,又问了大爷几句他的情况,接着牛姐长长叹了口气,转头看着老大爷说道:“大爷,你把钱和缴费单子给我吧,我去给你缴费”。老大爷似乎看到了希望,整个人一下子放轻松了,接着赶忙低下头,手在兜里一阵的摸索。
接着老大爷缓缓得从兜里掏出一方明显是包着钱的手帕,手在嘴唇上捻了捻,才用他那满是皱纹的手一层层地打开手绢,手绢里包着些一元、五块的零钱,还夹杂着几个5角和1元的硬币,面值最大得也不过五元,我大体着眼一看,这些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20块钱,这似乎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。牛姐看到看到这种情况,明显愣了愣,眉头都皱了起来,“大爷,你这回去的车费得多少钱啊?”老大爷似乎也感觉这些钱不够,他又在身上的几个明显空着的兜里好一阵摸索,终究没有掏出来更多的钱来,他看着眼前的手帕一阵沉默,不知道他是在想回去的路费够不够,还是在想身上还有放的钱么。
牛姐接着又长叹了口气,“大爷,把单子给我吧,这个钱我帮你付上了,下次来可得带够,也得提前一天做好核酸再来医院。”牛姐的声音又从我旁边传来,那语气里分明是有些责怪,我听着更多的却是关心。老大爷赶忙把桌子上的钱收起来,便要往牛姐手里塞,牛姐摆了摆手,也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钱,只是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缴费单,“大爷,下次可得带够钱,这点钱不算什么,我给你交上就是。”说罢牛姐便往收费处走去。大爷在那站着,看着牛姐的身影逐渐消失正在拐角处,不断得小声得说着“谢谢,太谢谢你们了”。
那一刻牛姐的背影于人群中如此与众不同。
没一会,牛姐便把缴费好的单子拿了回来,递给了老大爷,老大爷接过缴费单,好像很不好意思,又是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,“大爷,您赶紧走吧,快下雨了,咱得争取下雨前回去啊。”我在旁边笑道,老大爷应了一声,转过身来便匆匆离去。我抬头看了看窗外,布满乌云的天空也让人觉得明亮了些。
那天的雨终究是没能下下来。
现在,我们都已经调离了那个岗位,但疫情防控已经常态化。在当前地医疗队伍中,有无数的牛姐,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闪闪发光。如果说疫情如一场人力无法预测的海啸,那完整又严格的防疫政策便如一道守护万家灯火的堤坝,而无数个像牛姐这种热心肠,便犹如堤坝上的点灯人,让我们这道防疫堤坝不至于过于冰冷,而是充斥着温度与人情味。
(血液内科病区 华逢超)